早些年,我是不敢坐三轮车的。倒不是怕危险,而是出于对劳动人民的敬畏。坐在三轮车上,大模大样,架子十足,叫人不禁想起电影里旧上海的情景来:“先生,坐黄包车吗?”“小姐,黄包车坐吗?”一张饱经风霜的脸,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,是最具特色的旧中国下层劳动人民的素描画。因而我打心底里不敢坐三轮车,跷着二郎腿去“压迫”一位劳动人民。
后来,我转变了想法。
每天清晨赶着去上班,无论阴晴雨雪,小区门口总是停着几辆三轮车。他们满怀期待地等着一天里的第一笔生意。当我从车旁经过,车夫的目光便随着你移动。我揣测:倘若我能坐他的车,他定是十分开心的。这样的次数多了,我也会偶尔“心安理得”地坐上去,请他把我踏到公交车站。当然,坐在车上我是不跷二郎腿的,而是端端正正地坐着。时而跟车夫聊聊天,时而提醒他注意安全,时而也打听一下他的生计。如若是外地来的,我就问他是不是河南人,因为我有一个来自河南的同事也是这样的口音,于是就感到亲切起来。久了,竟然对三轮车,对三轮车夫,对这一个特殊的阶层产生了一种亲切感,更多的则是一种敬仰——他们是在靠自己的劳动——最原始的劳动形态——体力劳动来获得生存的机会。这样的人,难道不比有些靠出卖灵和肉来生存的人可敬么?
“的士”自然跑得比三轮车快。然而,坐在的士车里,就如被关进了一个封闭的匣子,叫人想起儿时常玩的游戏:弄个纸箱,放入一个玩偶,推着它往前走。乘车的人不就是这个玩偶么?坐三轮车可就不同了,身体暴露在空气中,感观被暴露在空气中,那就是一种自由的感觉了,慢慢地看看周围的人和事,就像在看一部立体电影,让我觉得自己既是一位观众又是其中的某一个角色。这个角色也许很小很小,小得连配角都不是,只是一个群众演员而已,可那感觉真好。
坐三轮车久了,居然认识了一位父辈的三轮车夫。他很慈祥,很随和。有次清早送女儿去上学,他把我们娘俩踏到校门口,像一位祖父般地把女儿抱下车,给她背上书包,看孩子安全地进了校园,他才回到车上,把我送到车站。我目送他消失在雨雾中,像目送父亲离去。
有时,跟车夫讲定了价钱,如若我觉得便宜了,我就会在离目的地还有一程的地方停下,步行前往。有时,为赶时间我到目的地后路程超过了他的预算,就提出要加一块钱,我是不会计较的,很热情地多加一块给他。难道还有比让一个人如愿以偿而令人快乐的吗?
现在,我不仅敢坐三轮车了,而且,产生了深深的三轮情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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